文图/应志刚

贵州东部的石阡县境内，有一座高山，名曰佛顶山，曾是黔东佛教圣地，与梵净山齐名。

山下有一古寨，唤作尧上，寨子的中心有一块崖石，两株高大的树木相互缠绕，已经在石缝里生长了几百年。

因为一个古老而又凄美的传说，这处风景叫做“海枯石烂”。

据说，真心相爱的男女来到树下祈祷，会得到神灵的赐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里生活着一个古老而又浪漫的民族，叫做仡佬族。

曾经传唱大江南北脍炙人口的民歌——《情姐下河洗衣裳》，就发源于此。

情姐下河洗衣裳，水溅郎身冰冰凉。

所有的爱情都不会轻易来到。

话说当年，这里生活着一位叫做金珠的美丽姑娘，她虽是财主家的千金，却经常换上丫鬟的衣服，去河边洗衣裳，因为她爱上了放排的砍柴郎。

16岁那年，金珠被家里许配给了知府的儿子，情急之下，她与砍柴郎约定出逃，却在半途被官兵抓住。

知府命人将砍柴郎绑上石头推入水中溺死，最终化身河岸的一株大树。

金珠悲愤不已，天天来到河边，一边洗衣裳一边对着大树吟诗词、唱情歌，倾诉她的相思之情。

上天感念这对有情人，在金珠死后，也将她化作一棵树，与她的情郎生生世世在一起，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仡佬族人能歌善舞，却没有自己的文字，那些美丽的传说，通过传唱的方式代代相传。

他们用歌声述说历史、歌颂英雄，传唱爱情。

喜欢上一个人，仡佬族人从不会埋在心里，他们用直白、粗犷的歌声传递爱意。

坐在吊脚楼的花窗里，情窦初开的少女，看着有情郎从楼下经过，她就会唱：马桑树儿发青苔，郎来给妹收低歹（仡佬语，估计是苞谷吧）。妹藏绣楼纳鞋底，收完低歹送郎鞋。

若是情郎有意，他就会接上去唱：马桑树儿发青苔，低歹黄了收进来。收完低歹穿鞋去，秋来给妹种低歹。

对于美好爱情的向往与追求的基因，已经深植在仡佬族人的血液里。

我在寨子深处遇见一位正在包裹黄水粑的大妈。她曾去城里做工，算是见过世面的。

50几岁的妇人，却不回避爱情，她说，“你们城里人谈个对象都扭扭捏捏，还要长辈张罗着去相亲，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姑娘小伙一对眼，开口把歌一唱就好上了。”

我请大妈唱一曲，大妈清清嗓子张口就来，“三根杉树一样长，砍棵杉树起厢房，起了厢房打花窗，打起花窗好望郎。”

“好听吗？”唱完，大妈笑着继续低头忙活，脸上有一朵羞涩的霞云，或许是忆起了那时的心如撞鹿。

我怔怔地站了一会。轻声说，“大妈，你可真会撩汉。”

仡佬族人崇敬竹子，家家户户的庭院里都种竹子。

大山里讨生活不易，仡佬族人却世世代代没有离开过大山，因为他们深信自己是竹王的后人，有着竹子一样坚韧不拔的性格。

他们开心的时候唱歌，不开心的时候也唱歌，丰收的时候唱歌跳舞，受欺压的时候还是用歌声来表达心头的不满。

但，千百年来，这个民族在面对苦难的时候，从未低头。

朴实而又真挚的情感，塑造了一个有情有义的民族。

佛顶山下的仡佬族，每年最隆重的大事，就是二月初一的敬雀节。

相传很久以前，当地的仡佬族遭遇了一场瘟疫，寨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染病死去。

眼看着村寨即将陷入灭顶之灾，二月初一那天，一只神鹰叼来一株仙草，拯救了大家的性命。

为了感谢挽救他们于危难的神鹰，仡佬族人就将它作为图腾，每年举办祭祀活动进行纪念。

进入村寨大门，有一只口衔灵芝爪握葫芦的雄鹰雕塑，想来这就是那只救了整个寨子的神鹰了。

嘴里的灵芝，必定就是当年救命的仙草，但那只葫芦又是怎么回事呢？

寨子里的老人说，每到村寨危难之际，神鹰就会出现。

据传，那场瘟疫之后，一场山洪暴发又差点将寨子摧毁，还是那只神鹰抓了一只葫芦投入滔天洪水中，帮助村民躲过了浩劫。

仡佬族人敬畏神灵也懂得感恩天地。

每到二月初一，族人都会清扫宗祠和露天场所，请上佛家、道家班子或戏班来祭祀娱神，开展敬雀节祭祀活动。

每逢祭祀当天，人们都会争着往山里的树上摆放糍粑等食物，供鸟类食用，以此报答神禽的救命之恩。

佛顶山以及山脚下的尧上古寨，现在已经是名声在外的旅游景点。

仡佬族人靠山吃山，也开始做起了旅游的买卖，开饭庄、开民宿、开康疗中心。

那天，到的时候正是午饭的点，我从外面买了几个黄水粑，信步走进边上的一家饭庄歇脚。

老板娘过来打了一声招呼，看我没有用餐的需要，笑吟吟地指了指边上的饮水机，“里面有冰水，自己倒着喝”，就转身去忙碌了。

这是一个懂得感恩又有生活情调的民族。

从进入村寨的六和塔，到活动广场的六和门，处处体现出这个民族的和祥。

仡佬族崇尚“和”,吃“六和宴”、踩“六和桥”、跳“和舞”、唱“和歌”、喝“和茶”、饮“和酒”,尽显一个“和”字。

当地的民俗专家告诉我，六和是指夫妻和鸣、父母和蔼、邻里和睦、家庭和顺、环境和美、社会和谐。

仡佬族人从不会对人恶言相向，也不会对自然贪婪索求，六和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融入到他们与这世界和谐共生的血脉基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