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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日期/2021/03/16
天数/10天
人物/三五好友
跨鹤高飞意壮哉,
云霄一羽雪皑皑。
此行莫恨天涯远,
咫尺理塘归去来。
——仓央嘉措《绝笔诗》,曾缄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念这里的呢?
望着窗外广袤的天地,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问题。
前段时间,一个藏族少年因为清澈的眼神和纯真的笑容爆红网络,而少年不是来自西藏,而是理塘,川西高原上一座古老的城镇。当时听到理塘的名字,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那种亲切的感觉仿佛那里也是自己的家乡一样。
几年前,他第一次踏上川西高原,在朋友的建议下也去了理塘。
也是因为去了那里,他才知道这个意为“铜镜一般的广阔坝子”的古城是如此特别的存在。它是从川进藏的必经之地,是仓央嘉措从未到过,却一生向往的“天空之城”,也是那个其实并不遥远的远方。
他会永远记得那个午后,这里不仅风景绮丽,而且游人稀少,人们热情好客。他领略了大雪初晴的纯净世界,却也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所谓“高反”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一晃眼,几年过去,也许是因为那个少年,又或许是因为那一次的相遇,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想念着这个无法自由呼吸,却又让他感觉无比自由安详的地方,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
理塘距离成都不过600多公里,但因为从新都桥到理塘山路蜿蜒,所以往往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才能到达理塘。
上一次阴霾的秋日清晨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本来曲折的山路显得越发艰险,而这一次一路蓝天白云,路况似乎也平缓了许多。
和上次一样的是,到达理塘的时候正是午后。
本来想先去长青春科尔寺看看,但是因为疫情原因,寺庙暂时关闭。所有他只能沿着寺外的白塔走一圈。
他并非佛家弟子,但却对寺庙情有独钟,更准确的说是对各式各样的宗教场所。伊斯坦布尔的清真寺,圣彼得堡的大教堂……这些都是让他叹为观止的人类奇迹。在他看来,这些与“神明”交流的场所,是人类的信仰之力,纯粹而伟大。无论大小,精致与否,它们都值得被铭记和敬仰。
理塘的海拔超过4000米,连绵的草原尽头是被白雪覆盖的山峦。他还记得几年前站在寺庙外的山坡上感慨万分,这里实在太开阔了,白云似乎也触手可及。
那次他遇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僧人用四川话问他来自哪里?如同一位邻家老爷爷,脱去僧袍,似乎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二致。
这一次僧人没见几个,沿路却平添了不少年轻的女游客。
一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对他说“您知道丁真在哪里吗?”
“丁真?你是来看丁真的?”
“是啊,为了丁真我专门从北京过来的。”
“你怎么来的?”
“从成都坐大巴来的,可是丁真好像不在理塘。”
女孩说完有些小失落,不过随后她又兴奋道“听说过两天他要去东莞,我决定去看他!”
虽然早有耳闻,但对于这个女孩的行为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这里不像城市交通便利,要是不开车来一趟并不容易,甚至还得忍受高反的折磨。他不禁感慨道“原来真有人专门来看丁真啊”,爱豆的力量不可谓不强大。虽然他很想告诉小姑娘不如花时间好好学习,但转念一想,这样老派的“说教”无用,谁年轻的时候不曾做过一些“疯狂的事情”呢,对于这个女孩而言,追丁真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吧,虽然她们并不会意识到,丁真的甜野是和这片土地密不可分的,而这里其实满大街都是丁真。
女孩说感觉理塘没什么意思,明天约了朋友想去丁真的家看看,大叔再见!
和女孩告别后,他又在山坡上呆了片刻,突然刮起的风吹得人头疼,他决定趁阳光正好,去仁康古街坐坐。
第一次的理塘之旅,半天时间没办法去太多的地方,寺庙和古街是他所有的活动范围。而他对这条古街颇有好感。
这条古街的区域分布着13个藏寨4000多余户独栋藏式民居。这里有诞生了13位活佛的仁康古屋, 甘肃 拉卜楞寺的五世嘉木样活佛故居以及爱国将领黄正清将军的故居等古建筑都聚集于此。有人把这里比作是理塘的“宽窄巷子”。但在他这个成都人看来,这里比宽窄巷子要舒服多了。
去几年前的那家熟悉的咖啡馆坐坐,浓郁的藏式风格深得他心,女老板一时没有认出他来,直到他不断的提及细节,老板才恍然大悟,还微笑着说她来请客。对于仍然“健在”的咖啡馆,他也很欣慰,毕竟过去的一年,很多他喜欢的东西都消失了,那些习以为常的相见也只能变成怀念了。
他走上二楼,窝在一个舒服的角落里,点上一壶热茶,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窗外三三两两的转经人。
转经人是整个藏区的一道风景。
从清晨开始,这里便聚集了不少转经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穿过街道,古树,转经轮,周而复始,不仅转经,也会在仁康古屋活佛诞生地外面磕长头。他早听说过“磕头到拉萨”这样的壮举,前几年的影片《冈仁波齐》引起过巨大的讨论,虽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但无疑有信仰的人是无比幸福的。
这时他远远的瞥见了一位青年。青年身材高挑,未穿着藏族传统服饰,在一群转经人中显得十分特立独行。
这一下子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心里想着这不就是另一个丁真吗?带着这份好奇,他下楼叫住了青年,说想认识一下青年,一起喝个茶。
青年欣然答应,稚气未脱中带着羞涩。青年名叫尼玛,今年23岁,但令他震惊的是,这孩子居然17岁就结婚生子,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来仁康古街转经的同时,也是为了接幼儿园放学的大女儿。
青年会开车,靠打零工为生。
阳光中的尼玛有着天真的笑容,似乎无忧无虑。在片刻后不好意思的说到,我要去接孩子了。他要了尼玛的联系方式,说要把照片传给他。
望着尼玛挺拔的身影,他不禁想象着,这样一个过早肩负起人生重担的男人的未来是什么样,只能祝福他吧。
从咖啡馆出来,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他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在理塘待的那个晚上,高反似乎比上一次好了不少。或许是吸氧设备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他的肺已然适应了稀薄的空气。夜晚的气温直逼零度,还好现在酒店暖气已经普及,神奇的是连失眠都不治而愈,他就在头昏脑涨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在街上吃了包子油条,加满油,他准备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这一次他的行程并不局限于理塘,而是想去理塘周边转转。对于人多的地方,他向来意兴阑珊,所以稻城亚丁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他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更小众的地方——乡城。
沿路上,总会有寺庙不经意闪现在窗外。这些寺庙大多很小,小到只有一两个僧人而已。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乌鸦的叫声。看到寺庙,他总忍不住想停下来进去看看。
这些寺庙虽小,可金灿灿的屋顶却是标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夺目。这些金顶细节丰富,华丽无比,想必都是近几年翻新过。
继续向前,距离目的地虽然只有不到三百公里,却要走五个多小时。不过好在海拔越来越低,高反逐渐消失不见,他也不追不赶,中途看到了寺庙也会进去看看。
下午四点,越过崇山峻岭,终于到达了乡城。这一段路开得他疲惫不堪,还好这里的环境让他觉得无比值得。
乡城,这座被群山环抱的小城位于稻城亚丁和香格里拉之间,也就是川滇交界的地方。而比起另外两个著名的旅游景区,乡城的海拔不到三千米,对于大多数游客而言足够友好。
香格里拉也被称作香巴拉,这个名字,有人说是“心中的日月”,又有人说是“极乐园”,总之这可以说是藏区最知名的传说之一。云南的迪庆率先用了香格里拉这个名字,有了香格里拉市,而后稻城亚丁又有了香格里拉镇,而乡城,则有一个香巴拉镇。这是当地为了推广旅游的小心思,而在他看来,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心安之处便是香格里拉。
前几年的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带火了稻城亚丁,却鲜有人知道,很多镜头其实是在乡城拍的。
乡城的一大特色就是白藏房。这在电影中也出现过。白色的涂料取材于当地一种天然的白色泥土,当地叫做“阿戈土”。有意思的是,这些白色涂料并非是“涂”上去的,而是在每年的藏历新年用茶壶乘白泥浆浇上去的。在当地居民看来,每浇注一次,就相当于点上一千盏酥油灯,诵一千道平安经,也算是一种祈福的仪式。
关于白藏房的特别之处还不仅仅如此,最神奇的是这些房子的建设完全没有图纸,而是凭借着当地居民的经验建造而成。
在这里他感觉自己回归了田园,这是他心目中的理想生活。
虽然地处高海拔地区,春寒料峭,但春日的气息已经悄然弥漫开来,在这里到处是盛开的桃花和梨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清新动人。
到处走走停停,宁静安详的小村落游客稀少,每天都是这样漫无目的的悠然自得,在这里的两三天时间,他真的感觉来到了世外桃源。
本来到乡城是想去七湖看看的。但因为最近的“防火政策”不能去,有些遗憾。不过他丝毫不介意任何遗憾。旅行亦人生,遗憾是必然。
虽然没能看到神奇的自然风光,但那座特别的寺庙却深深的震撼了他。
这就是乡城的信仰中心,始建于1669年的桑披岭寺。
这座寺庙全名噶丹桑披罗布岭寺,占地两万余平方米,1995年迁址到如今的巴姆山麓。整座寺庙依山而上,气势非凡。因此也被称作康巴的布达拉宫。
如同白藏房一样,这座寺庙在建设过程中没有使用一张设计图纸,只是凭借民间艺人的精湛技艺和经验建立而成。
从设计到建造,包括其中繁复而精美的雕塑和绘画,全是大家各显神通合力完成。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座寺庙的施工完全是大家自发的,没有收取一分工钱。
这不得不让他再一次感叹信仰之力的强大。
寺庙的内殿不允许拍照,但是他有幸遇到了一年一度的坛城绘制。
砂画坛城,是十一世纪由印度传至藏区,可以说是最为精湛的绘画艺术之一。
坛城的构图严密有序,内容包罗万象,天地万物,芸芸众生,蕴含着世间所有的原理。
坛城的材料采用黄金、绿松石、玛瑙等贵重金属和矿石,碾磨成粉,由僧人们用特殊的锥形容器,从内向外小心翼翼,一丝不苟的堆砌,勾勒而成,所有绘制需要耗费数月之久。
而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如此耗时耗力制作而成的坛城,最终的归宿却是回归本初,在仪式结束后被“毁掉”。变成尘埃。如同这尘世的无常与虚幻,宇宙万物的规律一般。
这让他想到了好不容易堆叠起来的多米诺骨牌,诞生即为毁灭。但这过程中的却留下了些什么。喜悦或许是短暂的,但信念是长久的,僧人们眼前的坛城不见了,但内心的坛城却越发坚固宏伟了起来。
寺庙里面的转经人,周而复始,巨大经轮转动发出的声响,显得越发悠远绵长。
在回理塘的途中,他选择走另一条路。这条路路程更短,却崎岖无比。砂石路面颇为颠簸。在路上还遇到了骑着“重机”进藏的年轻人车胎被扎爆了。好在大家纷纷下车帮忙,最终将年轻人的车推上了货车厢。
这一路上,他见识到了太多的勇者。有人骑摩托车,有人骑自行车,甚至还有人徒步,对未知的向往总是给了人们力量。哪怕在外人看来是如此“不切实际”。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完成旅程,但是只要上路,一切便是有价值的。
一路寺庙众多,在哪里停下皆是缘分。驶入稻城区域,天空居然突然飘起了小雪,高原的气候,让人分辨不出季节。
回到理塘,高反也跟着回来了。但显然他已经欣然接受了这种状态,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距离假期结束还有几天时间,信马由缰的他在想着究竟还能去哪里。他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甘孜的游记,里面介绍了一个宛如仙境一般的湖泊,一查发现就在理塘附近,所以决定去看看。
这个湖泊位于理塘旁边的新龙县,虽然仅仅一百二十公里的路程,路途却远比想象中的曲折。一路盘山,视野越发开阔,远山因为前夜的雪而披上了银装,一片清澈的湖水突然出现在眼前,让他有些惊讶。地势如此之高的湖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宛如一颗翡翠镶嵌在这高原之上。
这个湖泊名叫措卡湖,其实是因湖边的措卡寺而得名。在藏语中,措即湖,卡即边,因此也顺带着把湖的名字叫做了措卡湖。
平静的湖面收集了万物,云朵,雪山,森林,寺庙幻化其中,整个世界静谧而悠远。而走进湖边才发现里面全是游弋的鱼儿!
有人说把这里比作川西的小瑞士,而在他看来,这里比瑞士更加独一无二,如果人间有瑶池,那或许就是这般模样吧!
第二天,他决定去另一个心心念念已久的地方——格聂神山。
因为并非一个开发完善的景区,所以通往格聂神山的路并不好走。比起昨天去措卡湖有过之而无不及。
驶离理塘城区,连绵的雪山也出现了。
不知道颠簸了多久,终于到达了一片开阔的高地之上,这里是格聂神山绝佳的观景点。看过《丁真的世界》的人一定会记得这里,雪山,草原,寺庙,湖泊,这是丁真的故乡,是那一片纯净的神之领域。
听当地人说,面对神山千万不能用手指,是对神山的不敬。于是他伸出了掌心,向着神山的方向。
而这里另一个被人熟知的景观就是——格聂之眼。
所谓的格聂之眼,其实是草原之上的一个水塘,从天空俯瞰,如同一只注视着苍穹的眼睛。这不禁让他想到了青海的恶魔之眼,一个是极致荒凉中的炙热,另一个则是水草丰茂中的柔情,只可惜春日未到,大地之上还是一片萧条景象。
藏区的寺庙大多依山而建,而作为藏区万人敬仰的格聂神山,一定少不了寺庙。而这座寺庙就是冷古寺。
冷古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发祥地,始建于1690年。如今雪山脚下这座寺院是刚刚完工一两年的新寺庙,老寺则是位于五公里以外的深山之中。
和如今很多藏区寺庙不同,即使是新寺,冷古寺依旧地处偏僻,交通十分不便。新寺尚可以开车前往,老寺只能坐摩托车或者步行。
据说当地ZF打算出钱帮寺庙修路,然而居然被寺庙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不得而知,也正是因为这一份“固执”,让这里多了一份宁静,也倍添许多神秘气息。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神秘,让不少探索者宁愿步行,也要去老寺看看。
毫无疑问,他对雪山是情有独钟的。
在他看来,这些造物主的艺术品,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祖国西部的雪山,不像富士山般有着对称的结构和柔美的线条,他们棱角分明,千姿百态,带着粗犷磅礴的气势。
这些无穷无尽的雪山,在地球上耸立亿万年,却如同来自异世界一般,仿佛是巨大的外星飞船。
即使终于在理塘饱览过了格聂神山,在回程的途中他依旧想去看看另一座山——雅拉雪山。这也是为数不多他能叫得上名字的雪山之一。
雅拉雪山,是藏区著名的神山之一,在藏语中的意思是“东方白牦牛山”。海拔5884米,虽然在众山林立的川西高度不值一提,但却是至今无人到达的处女地。
他永远忘不了与雅拉雪山的初遇。那天天空阴霾,他们一行人从丹巴向新都桥进发,在数不清多少个弯道和上坡之后,一座雪山赫然出现在乌云环抱之中,似乎扑面而来,巨大而接近,这样奇异的景象让他兴奋不已。于是这个名字也刻进了他的心里。
欣赏雅拉雪山的最佳位置是距离新都桥仅40公里的塔公草原。塔公寺的白塔和金顶是雅拉雪山最好的的前景。这个角度的雅拉雪山,看上去宛如盛开在天边的莲花,极具辨识度。
从塔公镇继续向八美进发,雅拉雪山总会在不经意间探出头。
又来到雅拉雪山观景台,没有了上一次的阴霾,雪山巨大而清晰,却也可望不可及。
在一位小僧侣的指引下,他将车开到了一个山头,在这里可以遥望雅拉雪山。他拿着相机想走近一点,却发现一切似乎都是徒劳,虽然走了很远,但山还是山,似乎在远远的躲着它。刚刚还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刮起了强风。他踉踉跄跄的走回车里,口干舌燥,寒意刺骨。他知道,该走了,因为很快,太阳也要回家了。
在回程途中,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落日的余晖撒在雪山之巅,将白雪染成了淡淡的粉紫色。
赶着牛儿回家的牧人身披金光。
虽然加快了速度,但回到塔公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能看到落日时分金灿灿的雅拉雪山。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然十分满足。
第二天一早,虽然疲惫,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去塔公草原拍日出了。
虽然从塔公草原瞭望,雅拉雪山地处东方,所以夕阳时分被照亮的雪山更壮丽。但是清晨,逆光的雪山却有着更加丰富的层次和柔和的轮廓。
旅程就这样的结束了。
半天时间,几百公里,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囹圄之中。
在川西的这几天,如梦如醒似真似幻。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无尽的雪山,随风朗诵的风马旗,无边的自由与浪漫。
他想,为何仓央嘉措想去理塘呢?没人知道答案,但答案也许就在雪山里,在风里,在你身临其境的那一刻。